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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玉嵘是如何做到“星腔”第四代传人的

话说佛山
2024-09-01

出身于粤剧世家,从小跟着在佛山粤剧团工作的父母亲下乡演出,在《闹海记》《拉郎配》《穆桂英大战洪州》的排练声中长大……梁玉嵘似乎天生就该吃曲艺这碗饭。


如今,这位粤曲平喉“星腔”第四代传人,已扎根舞台30余年,作品无数、荣誉等身。从业几十年,回顾来路,梁玉嵘在接受羊城晚报独家专访时,感叹道:“我的事业履历很简单,很纯粹,一辈子就干了粤曲这一件事。粤曲文化早已根植在我的血液里,成为我身体的一个组成部分。”


在未来,她希望能在舞台上继续创新、发光发热,“为自己奋斗了一辈子的曲艺事业,做点力所能及的事”,更寄语后来者:“希望年轻人勇于给自己定目标,要有追求艺术高峰的自觉性。”

【童年】大饭桌上首登台

梁玉嵘的童年离不开粤剧粤曲。她5岁起就跟着父母下乡演出,小小年纪便得以近距离观察舞台、观众和表演者们,这让她早早感受到曲艺的魅力,为日后的从艺路埋下了伏笔。她说:“现在回想起来,我觉得我父母这一代人是真正深入人民、扎根生活的艺术家,很朴素很朴实。”


羊城晚报:旧时下乡演出,是一种什么样的光景?

梁玉嵘:当时交通不便,哪怕从佛山到番禺也要坐渡船,过三四个渡口。所以,到了演出地,演员们必须要住下来,住宿条件也不好,压根儿不存在住宾馆这回事。出发时,每人拿一个扎成包的铺盖卷,拎一个水桶,到了演出地在后台搭一个铺,就住下了。不过小孩不觉得苦,我还很快乐,还去水库游泳。那个时候刚刚有了汽水卖,每次喝都觉得好甜呀、好幸福!

羊城晚报:这种成长经历,对你有什么影响?

梁玉嵘:耳濡目染中,我就爱上了粤剧粤曲的韵味,毕竟妈妈怀我5个月时还上台演戏。曲艺文化潜移默化地根植在我的血液里面,所以我很自然就会哼两句,看大人排练也能看得津津有味。


我还记得,四五岁的时候,过年回奶奶家。吃完饭大人围坐着聊天,突然就让我唱一曲,我就被抱到饭桌上唱了起来。那个饭桌好大呀,全家人都在听我唱,还不停给我鼓掌,让我“再来一个”。到后来,从幼儿园、小学到初中,我都是学校里的文艺骨干。

羊城晚报:这么说,你人生的第一个舞台其实是一个大饭桌。被大人要求表演节目是很多人的“童年噩梦”,你却甘之如饴。

梁玉嵘:对!真的是这样!我一点都不怯场,也不害怕、不害羞,叫我唱我就上去唱。我现在几十岁人了,依然还记得当初站在饭桌中间唱曲的那个画面。我觉得很宝贵!以后要是拍纪录片,我一定会把这个画面情景再现一下。


羊城晚报:后来是什么契机走上专业道路呢?

梁玉嵘:我读初二时,广东音乐曲艺团携手广东粤剧学校面向全省招生。那时候我是佛山三中合唱团的骨干,小伙伴拉着我去考试,没想到把一首《平湖秋月》唱了两次,我就顺利过了初试和复试。到第三试,我父亲下了血本给我买了卡式录音机和两盘磁带——何丽芳老师的《抗婚月夜逃》和黄少梅老师的《子建会洛神》,让我跟着模仿,叮嘱我像刻模具一样把这些唱腔复刻出来,我就顺利地考上了。

羊城晚报:所以父母很支持你?

梁玉嵘:其实父母一开始不太赞成,因为演员下乡经常大半年不回家。我是女孩子嘛,他们希望我幸福安逸一些,少一点漂泊和不稳定。不过,眼见我距离广东粤剧学校就差临门一脚,他们又考虑到能念个中专学历在当时也很金贵,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。

【求学】苦学4年打基础

1984年秋天,刚刚念完初二,尚不满14岁的梁玉嵘从近万名报考者中脱颖而出,进入广东粤剧学校,正式开启学艺之路。回首求学时光,梁玉嵘满是感激,她表示:“这4年是我人生中很重要的4年,为我的从艺之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。”


羊城晚报:入学之初的感受是什么?

梁玉嵘:首先要经过三个月的试读并考试,所有功课都合格,才能正式留下来。尽管念书我没有压力,但那三个月不能回家,让我很不适应。毕竟还是个小孩,看到教工宿舍的阳台我都会想起家,也会偷偷地哭。

羊城晚报:正式接受系统的粤剧粤曲教育之后,你有什么体验?

梁玉嵘:非常忙碌,要学的东西非常多!练唱功、练身段,学经典粤剧粤曲,练舞蹈基本功,包括压腿、踢腿、走圆台这些,还要学粤剧的程式化表演,练水袖、练扇子……包括小品表演和西洋声乐,“视唱练耳”这些都有!然后,我们每个人还要辅修一件乐器,我学的是扬琴。


羊城晚报:听起来课程满满当当!

梁玉嵘:不止呢,除了专业课,文化课也不能落下,语文、政治、哲学、地理、历史、英语、文艺理论、戏曲史……都有课!

一个曲艺演员很多时候是一个人一台戏。当你站在舞台上的时候,要越立体越好,你掌握的东西越多越好。我们还常常一人饰演多角,要不断在不同人物间跳进跳出,所以在表演方面,我们真的五花八门都要学,就像起高楼打地基一样,房子要起得高,地基就要挖得深。

羊城晚报:那你的成绩如何?

梁玉嵘:基本上是一二名。我的脑子还是挺好使的,有这方面的天分。学粤曲,老师唱一遍,我能记下谱,唱两遍,我便能记下韵味和情绪。再比如文化课,平常上课时我做笔记是很认真的,晚上回去躺下,我会在脑中把老师白天讲的东西过一遍。考试前一天把整本书复习一遍,第二天往往能考出比较好的成绩。


羊城晚报:那么天真烂漫的年纪,有没有开小差想偷懒的时候?

梁玉嵘:没有,有些同学会在晚自习的时候偷偷跑出去看电影,再爬墙进来,但我没去过。因为我的扬琴老师刘金义对我实在是太好了,我觉得不能辜负他。以前没有复印机,我们的琴谱都靠手抄,刘老师帮我工工整整地抄了厚厚一本。上课的时候,练久了手上的肌肉会紧张,他还会帮我放松,每次他帮我松完手,我再弹琴就感觉手简直能飞起来!

羊城晚报:人说“学艺如登山”,你有没有痛苦难熬的时刻?

梁玉嵘:好像没有。我比较一帆风顺,很多前辈和热心人士给我很多指点、意见和爱护。小波澜是有一点,我一心想当演员,没想到读了两年之后,学校让我把主科转为扬琴,我当时就不想读了。劳艳娟老师立马开导我:“你转扬琴为主科没问题,唱功你还是照样学,我们还是照样教你的,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损失。”这样,我就卸下了思想包袱。


【从艺】小演员长成台柱子

1988年毕业后,梁玉嵘直接进入广东音乐曲艺团工作,她回忆:“我们当年的培养模式有点像今天的‘定向委培’,我觉得挺幸福的。我们这一代人没有‘读完书上哪里找工作’的苦恼,一切都是按部就班,非常明确。我的简历也很简单,进了曲艺团就一直待到现在。一辈子,我就干了唱粤曲这么一件事。”

羊城晚报:最初走上工作岗位的状态是怎样的?

梁玉嵘:我记得当时演出是在广州文化公园的中心台,观众席和舞台都是露天的。我既当演员,也当扬琴演奏员。所以,我常比人家提前三个小时到场,先化妆,再调琴,开场演出后,我穿着演出服先坐在乐队里伴奏,快到我了,我再去后台准备出场。其实我是打双份工。


羊城晚报:那有没有给你双份工资?

梁玉嵘:没有,哈哈哈,我们那个时候也没有这种市场意识,就是觉得我分配到这个团,就要好好工作,很听话、不计较这么多。

羊城晚报:那你是怎么从一个刚入团的小演员,慢慢成长为顶梁柱的?

梁玉嵘:我们那个年代,观众都是一个一个慢慢攒的。那时没有网络,不会有发一条短视频成了爆款,明天就变网红、粉丝激增的情况。你要不停地上台演出。我记得那时我每天一睁眼就要化妆,每天演不止一场,基本上全年无休。

观众也很捧场,尽管是初出茅庐,但我的表演几乎是一下就受到观众认可,在广州海珠花园酒家的曲艺茶座上,基本上每一场演出都要安可,观众时常鼓掌喝彩要你再来一段。


羊城晚报:观众的认可对于青年演员的信心建立太重要了。

梁玉嵘:对,这也促使我进步——每天演出完,我回去都要思考第二天唱什么。因为你每天都要登台,不能一直重复旧曲,得有新东西。所以,前辈的曲目我要学多一点,各种曲谱我也要多翻翻……慢慢地就越积越厚。

羊城晚报:到今年,参加工作34年了,你有统计过自己的演出数量吗?

梁玉嵘:演出了多少场真是无从统计了。但可以肯定的是,我从来没有离开过。除了我生小孩那一两年休息了一下,其他时间我都在舞台上。我怀着孩子4个多月还上台,跟我妈妈当初怀着我照旧登台一样。


【求索】做好传承与创新

20世纪二三十年代,佛山三水籍名伶“小明星”(原名邓小莲),以曲不离口的艺术追求和广纳博采的创造精神,在短暂的人生中形成了个性鲜明、风格独特、自成一体的粤曲唱腔,被后人称为“星腔”。如今星腔已成为粤曲中最为流行的一个唱腔流派,而梁玉嵘是星腔第四代传人,她表示:“‘小明星’是值得我们歌颂、值得后人记住的一代宗师,我想让更多人知道她的唱腔和她追求艺术的执着精神。”


羊城晚报: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将星腔作为自己的主攻方向?

梁玉嵘:在学校里,劳艳娟老师一直有教我星腔,而且我学得也很好,能领略到这门唱腔的魅力。从学校毕业后,我知道,平喉和星腔是我的主心骨。工作之余,为了唱好星腔那种延绵曲折、似断非断、以气托声的感觉,我专门找了广州合唱团的声乐老师来给我补课,打开胸腔,练好共鸣,提高声音的饱满圆润度和收放的自由度。在演唱的时候,我也会着重赋予粤曲时代感,甚至会带有一些流行歌的感觉和元素。西洋声乐的技巧跟传统粤曲的结合,我认为是很完美的搭配,能产生火花,能让你的声音在众多演唱者中脱颖而出。

羊城晚报:星腔第四代传人这个头衔,你是什么时候戴起来的?

梁玉嵘:其实,我也不知道这个头衔是什么时候来的,好像慢慢就有了这种说法。不过,星腔泰斗李少芳老师曾在一次发布会上,当着所有记者和同行的面,对我斩钉截铁地说了一句话,“梁玉嵘,星腔这面旗我就交给你了!”


羊城晚报:得到了师门的肯定,你是什么感觉?

梁玉嵘:那时候我还很年轻,才20多岁,听到李老师这么一句话,我脸都红了。也很害怕,我觉得太突然了,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,心怦怦直跳!

羊城晚报:到如今,你顶着这个头衔也有20多年了,你觉得自己做得怎么样?

梁玉嵘:其实,这二十多年来,我都在不断学习星腔。所谓“传人”,做好传承肯定是第一位的。另外,我还学习其他流派的唱腔,比如红腔、虾腔、柳仙腔、新马腔等,各个唱腔流派都有它的优点。学得多了,表演的时候自然会融汇贯通。


羊城晚报:除了星腔老本行,你还做各种不同的尝试,比如流行歌专场、曲艺剧、折子戏专场,你为什么会有勇气一直去尝新?

梁玉嵘:一个演员的观众缘和舞台缘是很重要的。这么多年来,好像无论我在舞台上唱什么做什么,观众都很支持我,而且我在做这些不同的艺术尝试时,也学到了很多东西,这是一个让自己不断进步的过程。所以,我觉得年轻的曲艺工作者,应该多学一点东西,多做尝试。


羊城晚报:在你身上似乎有种被舞台和观众宠爱着长大的感觉。

梁玉嵘:是的!这种感觉太好了,我很感恩!也是因为这种厚爱,我在台下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,有多辛苦,我都觉得值得。我没有恃宠而骄,我在背后是付出了巨大努力的,排练场一练十几个小时、每天汗湿六件衣服、为了上台给喉咙打封闭、一边吊着激素针一边化妆一边开声……这些我都经历过。每当我要拿出一个新作品,做一些新尝试时,为了给观众看到一个不一样的梁玉嵘,我可以完全放弃生活,吃饭睡觉之外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演出。


【寄语】后来者要勇于担当

7月21日,广东省曲艺家协会第十次会员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,选举产生了第十届主席团,梁玉嵘再次当选广东省曲艺家协会主席。

谈及连任感受,梁玉嵘认为,经过过去5年的历练,自己有了更清晰的方向:“我对曲协的工作更加了解了,也清楚过去5年我们做了一些什么,在未来5年我们要加强些什么。”她强调,应当秉持春风化雨之心,将曲艺的种子撒播到当代青少年的心里。


羊城晚报:舞台上的表演者、剧团的管理者、协会的领导者,你怎么理解这三个角色?

梁玉嵘:我首先是演员,这是我安身立命的角色,是我一生的追求,这个身份很纯粹。院团管理者也好,曲协主席也好,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一份发自内心的使命和责任——我在这一行几十年,对这个行业的感情越来越深,我要用自己的力量把担子担起来,希望粤曲的未来发展越来越好,希望吸引越来越多观众,希望一代一代传承下去。


羊城晚报:粤剧粤曲曾经繁荣,也经历过观众流失的阵痛期,你觉得现在是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期?

梁玉嵘:现在是一个多元化的年代,大家的选择很多。我始终认为一个艺术品种,不可能同时适应老中青三代人的审美,这就好比水墨画和漫画的主流受众必然不同。粤曲也一样,所以我们现在的思路就是尽量去争取中青年的关注,这要求我们在方方面面上下功夫。

羊城晚报:据你观察,现下粤曲听众的审美品位有何突出特点?

梁玉嵘:没有深度的粤曲,成熟观众不爱听。爱粤曲的人往往会越听越深,甚至“入坑”南音这些很古的音乐。但是,在这之前,我们需要用种一些种子来引后来者入门。所以我一直提倡,要去创作一批适合中青年和小朋友听的粤曲,从小就要给他们灌输一些像童谣、儿歌一类的小曲小调,比如“月光光,照地堂”,也是粤曲的一部分呀。


羊城晚报:传统文化艺术百花齐放。曲艺,尤其是一些小众曲艺门类如何在百花园里争艳呢?

梁玉嵘:确实,全国范围内曲艺有400多个品种,每一个艺术品种都有它闪光的一面。广东曲艺是一种很接地气的艺术形式,也是岭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,在广东可以说是一种“万家灯火万家弦”的状态,有很多发烧友和私伙局,群众基础很深。

现在广东音乐和粤曲都被列入了非遗保护项目,政府很重视。在创作上,我们要下一点功夫,既保留这种艺术门类的特色,也要丰富其元素和表现形式。我们还要坚持进校园,开办少儿曲艺展演、比赛等项目,尽量把曲艺普及到青少年心中。


羊城晚报:作为广东曲艺家协会主席和行业前辈,你对后辈们有什么寄望?

梁玉嵘:我希望他们能够主动担当,承担起行业发展的责任。说实话,做艺术这一行,没有人规定你每天要做什么,多数时候是看你自不自觉。我希望大家每年都有个规划,学唱腔曲目、做剧、开演唱会、出专辑……再一步一步去实现,希望年轻一辈从业者有这种自觉性。(羊城晚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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